【怀莱兄弟】海中月

2023/01/25

*看完回顾直播后又磕到了怀莱兄弟了,遂写之。
*捏造成分有,ooc警告。

*视为亲情关系也没问题。

“她温柔地将一切拥入怀中,为所有飘摇之人献上安眠。”

 

 

“你喜欢大海吗?”

“不怎么喜欢。”

布斯卡又回想起很久之前。那时是晚上、两人在海边漫步,他们赤着脚走在沙滩上。回答问题时尼斯没有看他,只是看向漫无边际的大海。许是因为那个小镇过于偏僻,此处只有他们二人,因而能被听到的只有海浪的声响。布斯卡随着尼斯的视线望向远处,那里海洋与黑夜相融,明月高悬在空,倒影在重重海浪中破碎重聚。风就在那时吹向他们,带着海潮的湿润,携着夜间的寒温。布斯卡又看向尼斯,尼斯过了几秒才回头看他,露出温和的笑意。

“问这个做什么?”尼斯柔声说。

“那你为什么要当海警?”

尼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布斯卡会问起这件事。他笑笑:“因为我想当啊。”

“明明不喜欢大海?”

“不喜欢也不是讨厌嘛。”

尼斯双手插在裤兜里,轻快地回答他。他又说:“我都当海警一年了、你才问我选择这个职业的理由,真是不好说你什么。”

“我就想现在问,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谁让你是我弟弟呢。”

布斯卡没有立刻回嘴。他感觉一年前生出的委屈忽得涌上来些;他嘟囔着:“你没和我商量过,又回来得少,我哪里记得问。”

布斯卡知道尼斯要当海警的时候,他那位哥哥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了。一起呆了二十年的兄弟突然要长期离家,对此布斯卡很是惊讶与不满,对尼斯的擅自行动颇有微词。他在尼斯身边吵着说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你不读大学了吗,然后固执地扯着行李箱不让他走。布斯卡知道父母对此一定是知情的,只是究竟是这三人都主张不提及这件事、还是尼斯嘱咐他们不要说,布斯卡拿不准。可那都不重要,布斯卡只在意尼斯为什么要这样,不算不告而别、却也相差不远。

“我成年了,总得有点自己的追求。”

他记得尼斯这么说。他的哥哥将手放在他抓着行李杆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他一时失神。

“那你也不能……不能……”

“我要是提早告诉你了,你不得让我连行李都收拾不成呀。”

布斯卡不能完全否认他的说法。刚知道的时候他肯定会闹出些事来、好教对方回心转意;但他也不至于不通情达理到那种地步,不至于无理取闹到尼斯宁愿什么都不说的地步,只要有些缓冲,他就会慢慢接受的。可尼斯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放开吧?”

“我不。”

“不放?”

“不放。”

布斯卡仰头瞪着尼斯。尼斯没办法地笑笑:“这么难搞呢?听话,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我……”

没等他说完,尼斯就弯下腰来、摸了摸他的头。那只覆在他右手上的手慢慢地移开,随后温柔而坚定地从他的指缝插进去。他们于是十指交叉,行李杆被夹在手掌间,已被布斯卡捂得有些热了。布斯卡有些慌忙地低下头,就见哥哥将另一只手放下,牢牢握住行李箱,只稍一使力、便将它拉走了。

“我要去海上了。”尼斯说这话的时候略略皱眉,神色上添了些苦恼,“好歹在最后给我个好的告别嘛。”

布斯卡张了张口,竟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从来是他指使哥哥做事的,叫哥哥帮忙出头也好,让哥哥给他兜底也罢,总归是很得意地使唤了尼斯很久;尼斯也总是纵容他的,虽然这份纵容往往会跟着说教,但他向来会由着弟弟闹腾。可如今,等尼斯认真看着他,同他说“让我走”的时候,布斯卡却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没经历过这个,这种程度的事,对他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你不……”他喃喃着,“你不保护我了吗?”

尼斯睁大了眼,有些愕然,显然没想到布斯卡会这么说;但很快他又笑出声来,揉了揉布斯卡的头,令他的发型更乱了。

“不。”他轻声说,“我会一直保护你的,布斯卡。我保证。”

布斯卡猛地抬头,撞进那双蔚蓝之中;没等意识反应过来、他就慌忙偏过头去,不再看尼斯。“不能骗我。”布斯卡听见自己说,“不许骗我。”

“唯独这点我向你保证。”

尼斯倾身抱住布斯卡。布斯卡下意识地抬起手,扯住尼斯的衣服。他听见尼斯在自己耳边说话,好像在教堂里宣誓:“我会保护你,保护你的一切。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呀。”

在那一瞬间布斯卡意识到,自己已经阻止不了尼斯了。离别的不舍终于压过被隐瞒的委屈,他埋在尼斯的肩上,闷闷地说:“那你可记好了。有时间就要回来,知道吗?”

“知道。太久不回来,万一你被人欺负哭了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被欺负哭啊!”

那些回忆如潮水般褪去。等他回神时,尼斯已经转身看过来。他穿衣并不规矩,蓝色的衬衣一颗扣子都没扣上、衣摆也没有塞到裤子里;于是布斯卡就见尼斯露出胸膛来、上面已有了些刺目的疤痕。那是以前没有的。

布斯卡又想起那个梦来。到这个小镇时已是黄昏时刻,在漫长的行驶中,他滋生了困意、很快睡得东倒西歪。好像有人捞住了他,叹了口气。很快他的意识便把握不住现实,向更深的静默中沉去。他梦见很小的时候,尼斯在温泉中扑腾。那时他的哥哥还是个小豆丁,站直了才能保证头在水面上。温泉是个享受的好去处,一切都很平常,直到尼斯,大概是滑了一跤吧、猝不及防地跌进水里。他不会游泳,一时慌了神;布斯卡也不会游泳,站在旁边头脑空白。所幸父亲很快地注意到这一状况,下水猛地拎起尼斯来。尼斯呛咳着靠到岸上,头发湿透了、贴在额头上,看上去狼狈至极。布斯卡记得很清楚,尼斯的眼眶红了;那是他最接近哭的时候。自有记忆以来,布斯卡从没见过尼斯哭。

他忽得想起来:尼斯应该很怕水才对呀。

这个念头和梦境一起留在记忆里,没有随苏醒消逝。布斯卡是被尼斯叫起来的,他睁眼便看到尼斯无语的表情,注意到自己在睡觉时流口水了、苦了尼斯的肩膀和衣服。他花了一段时间平复心神,而后开口,大声说你这么久没回来我亲近你一点怎么了!你难道不能让自己弟弟一点吗!尼斯弹了他个脑瓜崩,说行啊你小子,真是欠揍。待会我的外套你洗吧。

几个小时过去了,那个念头不但没有褪色、反倒更加清晰。看见那些伤疤,想起自己之前为他上药,布斯卡抿了抿嘴,说:“当海警哪里都不好。”

“你这是职业歧视。”

“明明就是。离家远,风险又高,工资也就那样……一点都不划算。”

“有些事情不能用划不划算来衡量吧。”

布斯卡气鼓鼓地看着尼斯。尼斯挑挑眉:“怎么?”

“你就不怕吗?”

“你哥哥怎么会怕?”

这话把布斯卡噎住了。他嘴硬道:“你肯定会怕。”

“对的对的,会怕。”

布斯卡有些懂自己小时候为什么招人烦了,那时的自己大概也是这样,跟条打滑的泥鳅似的。

“不过你竟然有心考虑我会不会怕,哎呀,真感动。”尼斯假惺惺地说,“以前怎么就二话不说叫我出去打架呢?你那时那么放心我,怎么现在就不放心了呢?”

“以前是以前……”布斯卡说,“小时候的事,能当真吗!”

“意思是我小时候挨的打不算数了?”尼斯眯眼。布斯卡顿了一下,略心虚地接话:“也不是不算数……就是,小时候再怎么乱来,也……”

他又看向那些疤痕。有些是留下很长时间的,有些是新添不久的。明明几天前尼斯还会在上药时疼得呲牙咧嘴,现在却大大咧咧地把它们暴露在外,跟没事人似的。尼斯注意到他的视线,也低下头,“哦”了一声:“怎么样,帅吧?这可是男人的勋章。”

“狗屁勋章……”布斯卡小声说。尼斯听了有些不乐意:“怎么说话的呢?”布斯卡不打算回收发言,放大音量:“这算什么勋章啊,你当你在演电影呢!”

不一样,小时候的玩闹和现在的危险是不一样的。布斯卡不够专业、却也能够从伤疤上隐约窥见那些生死时刻。如果他在尼斯身边,那是决计不会让他留下这些伤的。他不觉得伤疤帅气,至少不觉得那些伤疤在自家哥哥身上出现是值得夸耀的事。他认为尼斯应当是健康的、完好的,而不是像这样被随便的谁坑害、然后留下无法恢复的伤痛。

尼斯凑近,又开始猛地揉他的头。身高差距的确为他提供了优势,一年的锻炼又让他掌握了用力的技巧。布斯卡被他折腾得烦了,大声威胁:“你不怕我把你推到水里吗!”

“谁怕啊,我会游泳。”尼斯轻描淡写地说。

“啊?你会啊?”

“哪有海警不会游泳啊?”

尼斯放下手,用看弱智的表情看着布斯卡。布斯卡觉得自己应该怼回去,可那一瞬间一股难以抑制的情感涌了上来,他没能立刻理解那种感触是什么。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理解那其中的内容。

“……连游泳都不会可怎么救人呢。”

布斯卡听见尼斯说。他勉力压下那些陌生的情感,联想起以前尼斯的行径,接话道:“那是因为这个吗?”

“什么?”

“因为你喜欢救人,所以就当了海警?”

“那倒不是。”

尼斯回答道。他又看向大海,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是因为那种理由。我没有救人的爱好。”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海上的月亮好看,行了吧?”

“你又敷衍我!”

海上的月亮哪有那样的价值呀?

布斯卡站在海边,酸涩地想。海浪冲刷着沙滩,没过他的脚踝。他抬头看着月亮,身边没有一个人。

那场对话过去六七年了,但时至今日仍然记忆犹新。回忆总是繁复的,和尼斯一起的记忆尤甚,它们不知疲倦地浮现,不用尽心力就压不下去。可月亮没那么丰富,月亮总是在那的,虽然有阴晴变化,但是千万年不曾改变,因而没有太多注视的价值,只要见过一次就够了。海上的月亮和陆地上的月亮又有什么区别?他会为回忆痛苦,却无法被月亮打动。那有什么好看的呀。

可他仍然在看月亮。

布斯卡又想起来在船上——他总是避免去想这些,也避免去想尼斯是自己推荐上船的——可他的心做不到。他回想起在那几个夜里,尼斯也曾靠在甲板的栏杆上,瞧着月亮神游。

那有什么好看的?

你就是事太多了;也可能是事太少了。

尼斯这么说。布斯卡记得他反过头来看自己,笑着说:等你在海上待久了、就知道看月亮的好处了。

我不懂。

布斯卡想。他蹲下身,把手插进沙子里,感受着水流的变化。我不懂啊。

可那个内涵他不懂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再找不到人教他了。其他的所有爱看月亮的人,都给不出他想要的回答,他只想从自己认定的老师那里得到一切的答案。鲜活的、勇敢的、可靠的、唯一的,他的哥哥。布斯卡只相信他。

布斯卡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最后。布斯卡很少见到尼斯生气的样子,但在多莉丝、那艘幽灵船上,尼斯无疑是生气了。他的冷峻与愤怒如同一场风暴,具备将一切摧毁的力量;他冷酷地安排了一切,将所有障碍尽数排除。那时布斯卡的不安已堆积到麻木的状态,很难找准方向,便自然而然地将前进的缰绳交到尼斯手中,让他为自己指引道路,尽管那时的尼斯也疯了。

在尼斯和刻托交锋、对他不假辞色的时候,布斯卡有些神游。这种陌生的、混杂着暴力的理性,他才见过不久;在数声枪响后他曾慌忙跑到甲板下,寻找着哥哥的踪迹,等他冲进房门时,只见冰冷的摄像机与靠在墙边的男人。摄像头忠诚地记录房间中的一切,镜头的主角身上沾满了血、脓与呕吐物,也不乏搏斗的痕迹,站在一地狼籍中;可那个人只是轻描淡写地翻看着手上的笔记本,察觉到有人来了便抬起眼来。布斯卡在那时再度察觉到了那份复杂的情感,他慌了神,几乎不知道要怎么接近尼斯。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布斯卡想着,尼斯已经有他不认识的一面了。

“……那你说你让谁呢?”

“我呀。”

尼斯的话将布斯卡拉回现实。他花了一秒理解其中的含义,随后恐慌地跳起来:“不行!”

其他人都看向他,尼斯也转过头来。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夹杂着暴戾。布斯卡嘴唇抖着,呼吸有些不畅:“不行。”

丁夏易在尼斯身边小声说了什么。尼斯垂下眼,也同他小声交流。布斯卡觉得自己要爆炸了,就像那些怪物一样炸开,变成一团血水、一地残渣。而在他发昏的时间里,其他人已经达成了一致。布斯卡在恍惚间听到尼斯说:“我得送我的弟弟回去。”

他记不得自己说了多少胡话了。丁夏易和瓦力在他胡言乱语的时候便离开了仓库,走的时候丁夏易叹了口气,而瓦力则是暗骂了一句同性恋。布斯卡不管他们,他只是死死地抓住尼斯的手臂,说不行,你不能这样,你要这样我也要留在这里,我要陪着你,你不能丢下我——

尼斯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终于显出些疲累,脸上溅到的液体已经凝固了。他抿着嘴,用力抱住了布斯卡,胸口很快被布斯卡的眼泪沾湿。

“布斯卡,听话。”他放轻声音。刻托离远了些,沉默地注视着这对兄弟。尼斯继续说:“你不能呆在这里。你得回去和父母通风报信……”

“我不……”

尼斯站直身子,布斯卡却不想结束拥抱,依旧死死地环着他。尼斯压抑着自己的暴躁、没有粗暴地拉开他,但到底按捺不住,语气重了些:“松手。”

布斯卡顿住了。他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尼斯。尼斯抬手、捧住弟弟的脸,又叹了口气。他摩挲着布斯卡昏迷时磕到的伤,慢慢说:“我又不是见不到你了……就是成了船灵而已。你要是舍不得我,以后可以再来船上嘛。”

“船灵……”布斯卡重复着,迟疑地看着尼斯,“可是……”

“没有可是。”尼斯说,语气意外得还算温和,“你出去就继续安心当医生,不想当医生了就来这里开个海上小卖部……不过你的话,应该会闹亏本吧。”

“我也没那么……”布斯卡在尼斯松手前握住他,鬼使神差般试图和他十指交叉。尼斯默许了他的举动,继续说:“我只是行动范围局限在船上,不会死的。喂、是这样吧?”

刻托沉默着点头。见布斯卡望过来,他简单道:“不会死。”

“所以呢,你就老老实实跟他们出去吧。”尼斯说,“丁夏易是个靠得住的,你就跟着他,直到上岸。你得回去见爸妈,是不是?不能让他们担心……咱们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呢,突然玩失踪也不负责任,对不对?”

两人的手垂在身下、紧紧握着。布斯卡直直看着尼斯,尼斯也垂眸看他——那蔚蓝又变成他熟悉的样子了。

“走吧。”尼斯轻声说。

布斯卡总是会相信尼斯的。他很慢很慢地松开手,手指自兄长的指缝间抽出;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尼斯,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回来的。”

尼斯意味不明地笑笑,眉眼柔和了些:“好啊,我等你。”

布斯卡一步一回头。离开仓库的路很短,他不禁希望那条路能无限延长,长到永远走不出去;而尼斯也一直站在那里看他,沉默地注视着他的离去,直到他最终越过了仓库门,那扇门缓缓合上,将视线彼端的那个人掩去。布斯卡浑身发抖,几乎想立刻回身把门踹开;但他好歹是记得尼斯的眼神,记得尼斯如何嘱咐他出去。

无法停止那将要失去什么的预感。

布斯卡强迫自己抬脚,朝向甲板的方向。

不要回头。

就好像尼斯站在他身后命令他。

离开这里。

布斯卡埋下头。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视野里起了浓厚的雾。他实在忍受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掉进海水里,变成大海中微不足道的组分。他将在余生永远体验着那片海,永生无法走出那片海域。

他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笨蛋。

他把他的哥哥弄丢了。

月亮悬挂在天穹之上,为世间万物镀上一层乳白色。她沉默地看着地上的一切,千百年未曾改变。那份温柔的荧光播散在海面之上,无论在哪、只消低头便能看见;她温柔地将一切拥入怀中,为所有飘摇之人献上安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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