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29 ”你的脸,很罪恶哦。“
“有人和你说过吗?”
“什么?”
“你的脸。”
彼时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地上逐渐泛起轻柔的雾气。鸣上悠坐在加油站仅有的小板凳上、看着那个在第一天就同他搭话的小哥拿过来一罐能量饮料。那家伙把饮料丢给鸣上悠,随后自顾自地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瓶,站在一边喝了起来。鸣上悠双手捧着那罐饮料,倒也没急着喝、只是问道:“我的脸怎么了?”
“你的脸,很罪恶哦。”
加油站小哥举起易拉罐向他示意、好像要同他干杯似的,不自觉地透露出一种成年人的痞气,连带着手上拿着的都像是啤酒了。鸣上悠看了眼对方手上的饮料,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在确认至少包装都是正常的之后,心想对方果然还是清楚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呢,嘴上接着说道:“我不太明白?”
“意思就是——你有张漂亮的脸蛋、所以会引起纠纷呢。”
加油站小哥凑近了些,用他那双灰色的眼睛注视着鸣上悠。鸣上悠毫不回避地对上了他的视线,用相当有把握的语气说:“不会引起纠纷的。”
“那是具备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自信的意思?”
“不,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如果是说感情方面的话,我是个专情的人。”
加油站小哥打量着他。他的食指在易拉罐上点了几下,整个人一派倒要看看对方几斤几两的架势;在鸣上悠说出什么来打破僵住的氛围前,他突然低笑几声,几乎是轻浮地将手上的饮料按到了鸣上悠脸上。鸣上悠下意识地伸出手,却被有所准备的小哥用左手抓住了手腕、拉到一边。
“专情的人?”加油站小哥拉长了语调,用粘腻到有些恶心的语气说着,“为你哭泣的女性多如天上繁星——不是吗?”
“你连这个都知道?”鸣上悠有些惊讶了。他倒是没想到对方连那次女装大赛的介绍词都能知晓,“真意外。”
“你对这个镇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鸣上悠的话似乎出乎了他的预料、又好像没有,他露出了一幅“就知道你小子说不出什么正中靶心的话”的略带嫌弃的神情,之前的粘腻语气也消失了。他用无名指和小指拨开鸣上悠的另一只手,直起身来,漫不经心地说:“这么小的镇子,只需几天、大家就不会有任何秘密……传言的速度永远都超乎想象。你待在这里也有段时间了,该不会连这个都没有适应吧?”
“然后呢,你,虽然脸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俯视着鸣上悠,“但是女装的品味差得一塌糊涂。”
“说一塌糊涂也……”
“我不管那是谁给你挑的款式、化的妆容,总之就是不合格。”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鸣上悠不由产生了疑问。但在他发表自己的见解前,拉住他手腕的力道更紧了。加油站小哥抬起头,将罐子里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劲头称得上是豪迈;而与这份豪迈相反的、他可以说是轻柔地将易拉罐放到鸣上悠的小板凳边,然后顺着这次弯腰凑近鸣上悠。鸣上悠的右手依然在对方的手中,他对这个距离多少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加油站小哥冷哼一声,拉着他的手腕,几乎是强硬地把他拉了回来。
“女装的事……”对你来说冲击那么大吗?
“嘘。”加油站小哥低声说。他抬起右手、轻柔地插进鸣上悠银色的短发中;这种逾矩的行为本该遭到抵制才对,鸣上悠却没什么反感的心绪,只是盯着他的侧脸,真的闭上了嘴。或许是雨天的关系,加油站小哥的手有些发凉;这份凉意携带着水气钻入发丝之间,轻轻按摩着头皮。
“但是。”他呢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长发不错。长发很适合你……但是麻花辫不行。得是披着的长发……就像小姑娘一样。”
难道麻花辫就不像小姑娘了吗?鸣上悠用眼神谴责对方的偏心,但加油站小哥显然保留自己的看法。他着迷地把玩着鸣上悠的银发,用指尖拨弄着那柔顺的发丝,随后缓慢地移动到鸣上悠的脖颈;他指尖的温度让鸣上悠打了个寒颤。他的右手在鸣上悠的肩颈部打转、最后停留在锁骨之上;他用一个最好发力的姿势虚虚掐住了鸣上悠的脖子,垂眸看着他,变得面无表情。
“人的生命真是太脆弱了。”他轻叹道。
“杀人是不对的。”
“怎么、你要当你的正义使者吗?”
“杀人是不对的。”
鸣上悠平静地看着他,仿佛现在轻易就能滑向死亡的不是他一般;加油站小哥冷笑一声,贴近他,直到碰上他的额头,直到对方的体温传递到自己身上。银灰色的头发在交织中变得不分你我,这是当然、毕竟他们的发色本就如此相似——
“鸣上悠。让我杀了你吧?”像是低语情话般、这么说着。
“不。”
“不行吗?”
“不行。”
加油站小哥打量着鸣上悠,突然就笑了出来。他松开了左手、直起身来,捂住自己的脸,低沉的笑声自指缝中传出。他依旧把握着鸣上悠的颈动脉;而鸣上悠只是偏偏头,用带着担忧的语气说:“要去看心理医生吗?”
“谁去看啊。”
加油站小哥没好气地回答。他松开右手,把之前放在地上的易拉罐捡起来:“那些人说到底也就是些骗子——你要是相信那些家伙的话,未免太蠢了点。”
“在你心里他们这么不堪吗?”
“是啊。”加油站小哥敷衍道,“当然,你要是实在有闲钱,我也不反对你去找他们——但是不要用在我这里打工挣得的钱去干这个。”他警告道。鸣上悠摸了摸脖子,客观地说:“钱混在一起就分不清了吧?”
“给我分清楚。”加油站小哥用那个空了的易拉罐顶住鸣上悠的脸旋转,像是威胁一样说。鸣上悠握住易拉罐,觉得这个人有点难搞,总之还是应付着:“我知道了。”
“哼。饮料记得喝。不送。”加油站小哥收起易拉罐,摆手走了。鸣上悠转头看他走进室内,心想自己也该走了吧、站起身来。他将小板凳放回原处,拿出自己带过来的的透明伞。接近夜里的加油站已经无人光顾了,毕竟在这个小城,对汽油的需求量没有那么高。他撑开伞;像是被直觉呼唤了,他反过头,看见加油站小哥不知何时又站到了门口,沉默地注视着他。
“下次有时间,还会来打工的。”鸣上悠说。加油站小哥没有回话,只是挑挑眉;鸣上悠知道这是一种默许。于是他回过头去、走进雨里。雨点被薄薄的塑料阻隔在外,顺从重力滑落。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有些飘忽地想着,结果还是留下印迹了啊——那家伙未免太用力了吧?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加油站小哥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他看着少年的身影逐渐在风雨中飘散,无聊地抬起头,微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要起雾了。”
这句话也顺着雨水、消弭在大地中。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