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委托
你在饲养你自己吗？
饲养。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动词，尤其是出现在刚刚的问句中。
尤其对象还是鸣上悠和他的人格面具伊邪那岐。
人格面具一词出自心理学家卡尔·荣格，表示一个人在社会生活的特定场景中外显的人格特点的集合。它“是一种面具，一方面用来确立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形象，另一方面则封印住我们与生俱来的本性”（①）。当然，心理学概念并不能与实际中的特殊能力划等号，但某种意义上说它们很是契合；对人格面具操控者而言，人格面具就是“另一个自己”。祂们反映着自身的某个侧面，随其精神状态而改变。
因此，在鸣上悠耳中，这个问题约等于在问：你在饲养你自己吗？
“不。”他回答。
“不是吗？”五条悟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可祂很听你的话呀。”
“这很正常。”
一般人都不会左右互搏的吧。
不过注意到那个问题还有一个关键词，鸣上悠继续说：“伊邪那岐不是咒灵。”
“那是什么？式神吗？”
“也不是。”
“那就是外置术式咯？”
“也……”
鸣上悠本想继续否认，但在说完前，他停顿了一下。
已知：对面的人是咒术师，咒术师能提炼并使用咒力，术式是其使用咒力的方式。外置术式，听上去应该是指将自身咒力凝集调整置于体外运行作用的能力……某种意义上也算把自身的一部分投射出来？虽然自己的力量体系和对面应该不一样，不过这么说似乎不算太离谱。至少比之前那两个合理一些。
“原来如此，那应该是外置术式吧。”
太随意了！！！
伊地知洁高紧张地扶了扶眼镜，觉得这个年轻人多少有些问题。听上去很像临时瞎掰找个台阶下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吧！
“那你还挺厉害。”五条悟拍了拍手。
为什么你一幅理所当然就接受了的样子啊！！！
“好！那详情之后再说吧。鸣上同学，接下来有空吗？有没有兴趣跟我们走一趟？”
“抱歉，不过我这边还有委托要完成。”
别自然地过渡到下一个话题啊！！！
伊地知洁高两眼一黑。五条悟一边说那个叫伊邪那岐的是特级咒灵一边又轻易地接受了对方一看就不靠谱的说辞……这是在做什么？虽然他对五条悟的性子差不多习惯了，但此刻还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站在一旁的乙骨忧太倒是适应良好，不如说，也没什么不适应的……他本来就对咒术界知之甚少，此刻想惊讶也不太可能。
五条悟和鸣上悠简单聊了几句，然后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五条悟看向乙骨忧太那边，像是展示明星一样伸手摆动，说：“来，认识一下，这位是乙骨忧太，咒术高专准一年生，以后你的同班同学。”
“我没有打算去这个学校。”鸣上悠反驳道，然后看向乙骨忧太，伸出手：“你好，我是鸣上悠。”
“啊、你好，我是乙骨忧太。”乙骨忧太有些局促地同鸣上悠握手。
“抱歉，打扰到你的见习了。”
“不、没有。怎么说呢，那孩子能早点被救出来也是好事。”
而且，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他的确有松一口气……
“不过没关系！鸣上悠同学为我们带来了新的见习内容。”五条悟插话，“所以今天还是可以有一次亲身体验的机会的。”
乙骨忧太：“啊。”
“怎么，不想去吗？”
“不、不是。”
很好，又开始心慌了。乙骨忧太再度紧张起来。
“好，我们上车吧。”说着，五条悟推着乙骨忧太往车里走。乙骨忧太顺从着钻进车内，发现鸣上悠没有往这边走。
“鸣上君他……”
“他有自己的坐骑。”
乙骨忧太看向那辆在路边停了一段时间的轻载摩托。原来那是鸣上悠的啊。
伊地知洁高将那个小孩子放在后座，一脸欲言又止地坐上驾驶座。乙骨忧太小心地抱着那个孩子，五条悟同鸣上悠简单打过招呼后，也迈开长腿坐了进来。发动机点火，黑色车辆开始行驶，鸣上悠和他那辆小白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
“五条先生……”
“先开到我告诉你的地点去，然后你负责一下刚刚那个失踪案的善后。”五条悟安排道。伊地知洁高悄悄从前视镜瞄了一眼五条悟，犹豫着说：“我明白了。但是，五条先生，那位鸣上……”
“我会处理好的。还是说怎么，伊地知你对我的做法有意见吗？”
“不，完全没有！”伊地知洁高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全身心看向前方，仿佛现在没有比开车更令他感兴趣的事了。五条悟哼哼一声，没再说话。乙骨忧太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看哪，看了看怀中的孩子，余光浅浅扫了扫五条悟，最后还是佯装镇定地看向窗外。
他们在一栋废弃的别墅前停下。乙骨忧太小心地将孩子放在座位上，下了车；五条悟倒是相当随意，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一手搭在车门上，和伊地知洁高说：“关于鸣上悠的事，暂时不要上报。做得到吧？”
“是！”
“嗯，很好。”
五条悟笑眯眯地关上了车门。伊地知洁高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行吧，五条悟说啥就是啥，他只是个辅助监督，他什么都不知道。
乙骨忧太没听两个成年人说了什么。他打量着这栋别墅，感觉像那种会出现在怪谈里、然后吸引一些胆大妄为和追求刺激与猎奇的人前来探索的类型。这里面会出现咒灵好像也，挺合理的……
“悠还没来，果然那种摩托就是慢呢。”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哎呀，早知道可以跟着体验体验的。”
“那种型号的摩托好像不能载人……”
“啊，这样？”
从没体验过平民生活（？）的五条悟没心没肺地回答。他随便看了眼别墅，便转而看向乙骨忧太。乙骨忧太浑身一震，感觉五条悟又要问些什么了。果不其然，这位高专教师开口：“忧太对悠有什么看法呢？”
“诶？”
“你感觉他怎么样？”
这算调研吗？乙骨忧太想着，斟酌着回答：“感觉……挺好的？”
五条悟在胸前比了个叉：“哔哔，无效回答。”
“呃……很从容？很有能力的样子？”
“嗯嗯。还有吗？”
“还有……”
乙骨忧太回忆起不久前。鸣上悠被伊邪那岐抱着出现的样子，伊邪那岐站在他身后的样子。他一时有了某种荒谬的感受，但很快将它压了下去。然而五条悟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内心，直接挑明：“觉得你们有点像吗？”
“……也没有吧？”
“都是身边跟着特级咒灵的类型，这在咒术界可找不出第四个人了。”
“他不是说那不是特级咒灵吗？”
“哈哈，你信了啊。”五条悟笑笑。乙骨忧太微微睁大眼睛：“不是吗？”
“如果一个东西长得像咒灵，性质像咒灵，能力像咒灵，那为什么它不是咒灵呢？”五条悟摊手，“虽然也可以说，那是外置术式，是他自己捏出来的东西……但捏成那个样子，说是他用自己的咒力创造出了特级咒灵也是说得通的。啊，不过这个更麻烦了。”
乙骨忧太不太懂“麻烦”的含义。不过他也不纠结这个，只是说：“但是，那位伊邪那岐很听他的话……”
“你怎么知道祂是不是一开始就听话的呢？”
“这……”
“忧太，你有没有想过：诅咒你的那位祈本里香，她其实也可以听你的话呢？”
乙骨忧太诧异地看着五条悟。五条悟不意外于他的反应，继续说：“不是没有办法。当然，现在一时半会也做不到这个，可我相信你能做到。试着去体会、去掌控她……”
“我可能……做不到。”
“她可是你的咒灵呀。”
乙骨忧太抿紧嘴。祈本里香是他的咒灵，吗？
他回忆起很久以前。那时祈本里香穿着长裙，微风托起她的长发，空气中弥散着浅淡的花香，那孩子在春日侧过头，笑着看向他——
“我……”
摩托车行驶的声音打断了对话。两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鸣上悠正戴着白色头盔、骑着那辆小摩托驶来。他停在路边、摘下头盔，简单锁好车子，便走了过来：“抱歉，有等很久吗？”
“不，你来得很快。”
“那就好。”
乙骨忧太眨眨眼，试图将心头莫名的情绪拂去。他发现鸣上悠现在看上去相当平静，就像来采购物资一样。这个人果然很有能力啊……和他完全不同。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鸣上悠看了过来。乙骨忧太下意识移开视线，听见对方说：“等下一起吧？”
“啊、嗯。”
“那我就安心了。”
“？”
“乙骨看上去很可靠。”鸣上悠露出微笑，这么说。
乙骨忧太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慌乱：“不，我其实才接触……之前没做过这些事。我很可能是拖后腿的。”
鸣上悠偏了下头。他走近，用温和又笃定的声音说：“第一次确实很难。没事，两个人一起的话就没关系。”
“啊……好的。”
五条悟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确定两个人暂时没别的话要讲后，他咳了一声吸引注意力，随后说：“那么，乙骨忧太同学的见习兼鸣上悠同学的入学考查正式开始！在那之前，我再教一遍帐，这是能将一定范围内进行隐藏的结界术式，无咒力的人看不见——”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黑色幕布再次垂落，周围渐渐被黑色包裹。鸣上悠打量着四周：“很实用。”
“对吧？很有用的，以后祓除诅咒前记得放。”五条悟说，“记得念咒前结印。好了，那么二位，请进。”
“有目标吗？或者线索？”
“老师没有哦，你问悠吧。”
因为本来该是鸣上悠完成的委托？乙骨忧太转而看向鸣上悠，鸣上悠对上他的视线：“来过这里的人都会生病。”
还有吗？乙骨忧太继续看着他。
没有了。鸣上悠用目光回答他。
“这样啊。”
“总之，有任——何，不了解，或者疑惑的地方，你都可以问悠哦。当然，反过来也可以。”
两人点点头。乙骨忧太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勉强稳住了紧张的手。五条悟和鸣上悠交换了眼神，在五条悟小幅度点头后，鸣上悠向乙骨忧太说：“走吧？”
“走吧。”
迟早要面对的。
再次给自己鼓劲后，乙骨忧太迈开步子，和鸣上悠一起走向别墅。
①：参考自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