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记录
2017年03月20日
雾。
弥漫的大雾。
黑色的颗粒漂浮在空气中,将视线搅得一团糟。再怎么睁大眼睛,能看到的也只有一隅。
少年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冷。现在不应该快春天了吗?……是快春天了吧?
他忽的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或许现在依旧是深冬呢?外面依旧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孩子们在街道上奔走,车辆驶过,在无尽的白色之上留下印痕。新年就要到来,同学们约好去看烟火……或许依旧是那个时候呢?
他不知道。他对时间没那么多自信。
他远离人群太久了。
耳旁响起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他们齐齐喊着什么,虽然没有听清内容,少年却觉得他们是在呼唤着谁。当然,不是在叫他。
“——交给你了!”
声音终于明晰起来。那些人是这么说的。对着某个人,给予了这样的期望。
这倒让人有些羡慕。
胡思乱想之际,身边突然吹起狂风。呜呜的声音充斥着,好似有人在哀嚎。气流太过强烈,教他不由得跌跌撞撞地倒向电线杆、紧紧抱住它。衣摆不停拍打着他的身躯,树木发出哗哗的声响,大量树叶被撕扯下来、扔进天空。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此前长久停滞着的雾气也被狂风狠狠击散,追逐着风尾离去。
少年终于看见了雾气背后的景色。
……该说是景色吗。
自己抱住的电线杆是附近唯一正常的建筑了,即使如此它也有所歪斜。眼前是漫无边际的荒野,此前听到的树木的声音就如同幻觉一般,根本不见踪迹。
没有树木。没有房屋。广阔而可怖。
少年抬起头,与某个存在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只眼睛。
少年不自觉地睁大双目,看向那只眼睛。
祂实在太大了。什么样的存在才会有那样的眼睛呢?直径至少有三十米了吧?而且那瞳孔,由将近十个同心圆组成,仿佛相机的镜头一般。无论怎么看,那都不是人类会有的眼睛。
恐惧感由心底而生。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呼气。
“危险!危险!”
有人在他耳边尖叫。
“忧太、危险!”
特级过咒怨灵在他身后显现。诅咒女王对着远方的眼睛发出嘶吼,试图保护自己的男孩。
“里香,不能……”
不能出来。
但是,不出来的话……
那只眼睛似乎注意到了他,垂下眼睑。同心圆不等速地转动着,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会死。
他试图让自己动起来,却发现身体早就违背自己的意愿、颤抖个不停。本能先一步丧失了勇气,这一点令他大为挫败。
同心圆开始高速旋转。刺目的光芒在那只眼睛前汇聚,光是看着就能意识到其中恐怖的能量。特级咒灵飘到少年身前,发出咕噜噜的低吼声。
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光柱骤然爆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他袭来。但在那之前、有某个存在挡在了他和里香的身前。那个存在振开翅膀、三双恶魔之翼展开至极限。光辉的屏障显现,攻击被吸收得一干二净、甚至于反过去冲向那只眼睛。
“没事的。”
少年听见有人同自己说。那个人放下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越过他向前走去。
“交给我吧。”
“……乙骨……”
“……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猛地抬起头,露出紧张而茫然的神色。他缓了几秒,才勉强开口,声音也有些沙哑:“……是?”
“不行啊,乙骨忧太同学,你看上去压力太大了。做噩梦了吗?”
白发男人笑嘻嘻地说。他身形高挑匀称,穿着一身黑色衣装,眼睛的部位被白色绷带好好缠住、使得发型也显得奇怪起来。又是眼睛。
乙骨忧太缩了回去,又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别害羞嘛。说起来刚刚还真是危险呢,你差一点就要把那家伙放出来了哦?”
“我放出来了吗!?”
乙骨忧太再度抬头。而对面的男人只是耸耸肩:“所以说,是差一点嘛!虽然光是这个就能让外面的老头子们恼火了!”
“抱歉。”
“做噩梦的时候心理防线失守很正常,控制不住也是可能的。更何况你根本没有学过怎样控制它吧?”
“……”
乙骨忧太沉默不语。贴满符咒的墙壁,眼前这个看上去很不正经的男人,刚刚的噩梦……这使得他再度感受到煎熬。
乙骨忧太本来是个普通的中学生,过着一般人的校园生活;虽说有时候不太顺心,但总归过得下去。然而,四个月前,在多次遭到同学纠缠不休的欺凌后,寄宿在他身上的诅咒将那几名霸凌者统统塞进了储物柜,血流满地,可谓是惊人的恶性伤人事件。这一事件使得他被关押、乃至被判处秘密死刑。
“乙骨同学,和别人说话最好还是不要走神哦?还是说那个噩梦就这么可怕吗?”
男人迈开长腿走近他,饶有兴致地说。乙骨忧太不适应地蜷缩了一下:“还好。”
“介意告诉我吗?”
“……”
“了解恐惧,才能更好地战胜恐惧呀。不是经常会有这种说法吗?”
“……我梦到了雾。”
男人闻言挑了挑眉。
“浓得化不开的雾,很荒芜的土地,还有……还有……”
乙骨忧太忽的觉得有些头疼。他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发出几声呻吟。还有什么?更为可怕的,理论上说绝不会忘的、恐惧的根源。是什么?明明刚才还记得……
“想不起来了?”
“对不起。”
“没事、没事,不会有人因为这个责怪你吧?”男人摊开手,“不过,原来如此,雾啊。真有意思。乙骨忧太同学,你应该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的,对吧?”
“是的。因为我的缘故,有四名同学被……”
“因为你身上诅咒的缘故。”男人纠正道,“那是特级过咒怨灵,很恐怖的!”
差不多。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让那几个人受到伤害。乙骨忧太想着。
“总而言之,特级咒灵对一般人来说是很麻烦的存在,上面的人也是为了这个才打算判你死刑的。”
“……我知道。”
“就这么接受了吗?明明还有大好青春没有享受?”
“我不想继续伤人了。”
男人闻言笑笑,微微偏头。
“你是个好孩子呢。”
乙骨忧太揪住了自己的长裤。别夸我啊。
“不过虽然看上去你情我愿,我个人还是持有不同看法……总之,乙骨忧太同学,有兴趣体验体验高校生活吗?”
“哈?”
下意识发出了单个语气词,乙骨忧太花了一段时间才理解对面的意思。
“不、不用了。我没兴趣。”
“那我可就伤脑筋了。”男人夸张地叹了口气,“这几天我都在和那群老头子做些没大用的沟通,结果你本人不愿意,我很难办诶。”
“不管我也没关系的。”
“……特级咒灵很麻烦这点,你知道吧。”
“是的。”所以他才答应接受秘密死刑。
“其实呢,昨天在东京又出现了一个特级咒灵哦。虽说是疑似。”
乙骨忧太狐疑地看向男人。这个话题和之前说的好像接不上?
“我们学校——就是我打算让你入学的地方啦——的两个学生去那边做委托,结果被波及到,晕到今天中午才醒。”
“没事吧?”
“没事,只是因为咒力冲击太强晕过去了而已,身体方面没有外伤。”
“那就好。”虽说有听不太懂的地方,但人员平安就没关系。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醒来之后作为老师的我当然要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结果你猜猜、他们告诉了我什么?”
这我怎么可能猜出来?乙骨忧太没说话,但用神情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们说,自己有一段时间走在完全看不清情况的雾里。”男人慢慢说着,意料之中地看到乙骨忧太露出惊讶的神色,“雾里满是黑色的颗粒,看上去怪恶心的……然后狂风吹过,显出荒芜的土地。那之后的事情,因为他们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咒力冲击弄晕了,所以不知道啦。”
“那不就……”
“那不就和你的梦很像了吗,乙骨忧太同学。”
男人先一步说出这个推测。
“你有体会到吗?过分强大的冲击、能让人失去意识的冲击。你有梦见过吗?”
“你觉得是什么,令你的那位诅咒迫不及待地想现身呢?”
——记录。
2017年3月20日。东京。
特级假想怨灵 「■■■■」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