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普特/伊桑】krepusko

2021/03/14
* 尼普特又又又受伤住院的前提。

“所以,伊桑医生,介意帮我这个小忙吗?”

 

伊桑垛了垛手上的文件,将它们妥帖地塞进抽屉里、然后锁上。他站起身,办公椅随着他的动作向后滑动了一小段距离。他一只手搭在椅子上、将它拉回来,另一只手按下手机按键: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八分。

难得的清闲时刻。虽说理论上讲他现在是在休假、但他还是很自律;每天早起,锻炼、阅读、研究、整理资料。作为心理医生他当然明白适时放松的重要性,不过说到底他也没办法彻底放松下来、像普通人一样将压力工作之类的抛诸脑后。每一个越过边境的人都将被无可逃脱的镣铐所束缚;也许是拷在手腕,也许是拷在脚踝,又或者是拷在脖颈。如果是一般人,他们可能会被冷冰冰的异质存在压迫得陷入沼泽;如果是未来基金,那些家伙或许会甩着铁链来一出滑稽的舞蹈或者杂技。也许会有人会视镣铐如无物,又或者就算有镣铐也无所谓,不过对于伊桑个人来说——虽然他不那么畏惧于镣铐,但多少还是会因为它的存在而心感沉重。这就使得他并不能完全忘记一切去享受生活。唯一让他比正常人有安心感的一点大概是他不会被裁员——虽然这也不算好事。

伊桑又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五十八分。

……说起来,距离那个人住院也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

伊桑脱下身上的居家服,在衣柜里随便找了套能够出门的衣服。虽说穿着原来那身出门也没关系,不过那到底算私人领域的衣物。不消十分钟,伊桑就打理好自己、扭开了门把手。

外面是晴天。天空碧蓝如洗,偶尔有飞机掠过留下白色的线条;阳光温柔地播撒下来,落在行人身上。街上当然很热闹;今天毕竟是周末。伊桑的手塞在口袋里,脖子上挂着蓝牙耳机,里面播放着上个世纪的摇滚乐。这实在是久违的体验。伊桑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冲进车或直升机里、急匆匆地赶去救人。步行算是一种奢侈。

不消多时,伊桑就到了目的地附近的路口。只要过了这个路口,再走两分钟,就能到医院楼下。伊桑姑且带了礼物:一捧马蹄莲。尽管带水果之类、又或者干脆不带礼物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不过伊桑在路过花店时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信号灯转变为绿色。伊桑跟随人群走向马路对面。两面的行人交汇、错开、远离。他取下耳机、将它们放进口袋里。

那个人的病房在六楼。伊桑没有去坐电梯,区区六楼的高度,等待的时间说不定更长。伊桑很快就到了六楼,在他的病房前站定。他抬起手,迟疑了一秒,然后敲了敲病房门。他接着旋开门把手;房门于是打开了。

迎接他的是微风。气流吹起病房棕色的窗帘、使得它们偶尔发出“啪嗒”的声响;伊桑看见金发的男人站在窗户边上,抬起眼看他。

“下午好,尼普特。”伊桑带着恰当的笑容、用轻快的语气说。

“下午好,伊桑。”尼普特站直身子、不再倚靠墙壁。他没有穿病号服,虽说这并不如何合规矩,但这家医院的医生护士也并不死板。毕竟是巴别塔出资建立的医院,满足病人某些无伤大雅的要求也并不过分。

伊桑关上门。尼普特微微挑眉,用带着些兴致的目光看他:“新工作?”

“不是。我在休假。”伊桑说着、走到床头柜边,将那捧花放下。尼普特看着他的动作,打趣般道:“也许花应该送到病人手上?”

“如果你希望的话。”伊桑从善如流地将花再度捧起。他走近尼普特,递出那捧花。尼普特自然地接过,低头打量了片刻。“黄色马蹄莲,哈?”

“唔,你觉得不合适?那可真是我的失误啊。”伊桑带着些歉意地笑笑。尼普特摇摇头,将花好生放在床头的枕头上,说着:“不,它很好。而且、我对花也没有太多偏好和厌恶。有这份心意就足够珍贵了,不是吗?”

“的确。虽然我这么说听上去像自夸。”伊桑耸耸肩,带着些玩笑语气。尼普特很配合般地笑笑,又靠在了墙上。

“看起来你恢复得很不错。”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尼普特轻描淡写地说。

对于这一点,伊桑是知情的。伊桑有看过这次的事件报告,也查阅过尼普特的病历;又或者说,当时的他甚至是第一时间见证了阿娜为尼普特治疗的场景。那时阿娜和伊桑正好在一起商量着一些事宜;在阿娜接到尼普特的电话、打算去帮忙时,不知出于什么因素,伊桑也站起了身。最后他们从直升机上下来、急匆匆地闯进了事发地点。在那里他们看见了坐在墙边、头颅低垂的尼普特;他的衣服上沾满了鲜血,脸上还被黑色的混杂线条所侵蚀覆盖。他已经陷入了昏迷。与他共同参与调查的同伴们紧张地陈述着事件经过与救治要点。那实在是兵荒马乱的一段时间。值得庆幸的是、那些献血绝大部分不是尼普特自己的,在他体内的【异质】被清除后,尼普特的生命体征完全稳定了下来。比起肉体上的伤口,尼普特受到的伤害更多来自于精神层面。如果只是养伤的话,短短一个半月确实足够他康复;至于精神方面……伊桑有关注过心理医生给出的评估。结果非常正常;正常到不可思议。

话虽如此,如果尼普特真的会因此而崩溃的话,那也实在是难以想象。一想到尼普特有可能会需要心理医生的开导和治疗,伊桑甚至会感受到些微的恐惧。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情况终究仍是假设。

“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 ”

“有些无聊?”尼普特说,“你知道的,被医生护士时刻关照、时不时还要和心理医生谈话。这当然不是坏事,事实上这正是他们负责任的表现。但就我个人来说,这种医院的氛围还是不太喜欢。”

伊桑内心的某处被小小的锤子敲了一下。不过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轻快放松的笑意:“的确,没有人会喜欢医院的。很压抑吧?消毒水的气味闻多了、也会有些讨厌的。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好好修养的话,留下后遗症之类的可是很头疼的。既然来了,那必须得有个结果才行。”

尼普特看着他,浅紫色的瞳孔内闪着细碎的光芒。“是啊。托这里的福、我才能这么快好起来。所以,我很感谢医院。疾病与伤害是每个人都需要体验的事情,医院则是解决苦痛的场所。我认为所有医务人员都值得尊敬、因为他们承受着很多人的沉重。从这个方面来说,他们毫无疑问是伟大的存在。”

“那还真是很荣幸。心理医生姑且也是医生,能听到你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帮大忙了。”

“说到这个、你打开门的时候,我在想也许你是新的心理医生。”

“我可是连白大褂都没穿啊。没穿白大褂的医生?”伊桑笑笑,“别说在医院了,在读书的时候就会被痛骂一顿吧?”

“也有心理医生不穿着职业服装更好的情况,不是吗?”

说起来,伊桑想着,尼普特也曾经当过心理医生。这并不令人意外,因为尼普特的确很会判断人的心理,搭配上他的脸和语言技巧,想必作为心理医生时他也能完美地完成工作。某种意义上说,伊桑本人也曾经因为尼普特的话语而有所改变。

“你说得很对,不过我的确不是你的心理医生。我只是——来看看你。”

“我的荣幸,伊桑医生。”尼普特闭上一只眼、这么说。“虽说你是在休假,但能抽出宝贵的时间来这边也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们某种意义上说是合作伙伴吧?更何况我多少参与到了事件中,不来看看的话也说不过去。”

其实尼普特刚住院的时候伊桑也来过。当时尼普特还在昏迷之中;他那位黑发的小助手正趴在病床上浅眠。伊桑没有惊动他,只是默默地走到病床旁,看了十分钟的生命体征监测。那时候尼普特的脸苍白到透明,呼吸的幅度也很小。他的眉头是有些皱起来的,这反而不知为何让伊桑安心了一些。最后他就这么离开了病房;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甚至连护士都没有惊动。除了监控、大概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我还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想来探病。”尼普特笑着;这句话却让伊桑有些诧异了。然后他又露出体贴的笑容,回应道:“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唔,要是我说我原来根本没打算带礼物,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失礼呢?”

尼普特眨眨眼:“其实上次阿娜来的时候,她就什么也没带。”

伊桑眼角抽搐了一下。他想起来阿娜确实也来探望过尼普特;毕竟尼普特算是巴别塔重要的联系人,阿娜见过他多次,紧急治疗也是她负责的。那时尼普特已经醒过来了,虽然身体有些虚弱,但交流之类的毫无障碍。阿娜回来后给他带过一句问好,以及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很高兴巴别塔终于愿意派两个人过来解决事件了”。

“对了。如果可以、也代我向阿娜塔西娅问个好。”尼普特说。

“当然,我会的。”

一时间、病房内陷入沉默。伊桑作为心理医生工作时当然有很多话可以聊,他本身也并非沉默寡言的性格。然而当面对尼普特时,尤其是以非心理医生身份、仅作为伊桑本人的立场时,他却有时会说不出话。……或者说,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尽管他与尼普特的关系算是巴别塔员工中最紧密的,但是,没错,也仅此而已。他们并没有亲近到可以畅聊的地步。甚至于说,他们作为敌人和对手交谈时,对话的理由都比现在多得多。伊桑只是看过很多文件、曾经被尼普特所救、后来有过合作而已。生活方面没有过太多交叉重合,工作话题在这时也没必要提起。说到底、也只是这种脆弱而表面的关系罢了。

风从打开的窗户洞溜了进来、卷起魔术师金色柔软的发丝,抚起心理医生酒红色的刘海。尼普特看向窗外,远方有着远不如正午时光辉刺眼的太阳、无限蔓延的天空、以及时而掠过的飞鸟。暮时将近,轻柔的光点缀在他的金发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不会猜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有三十余岁了。一瞬间伊桑产生了某种幻觉;但他很快又回到原来的思维、也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他说。并非拙劣的天气卡组、只是下意识地这么赞叹了。尼普特点点头,又看向他,脸上是平静淡然的笑意:“的确。这么好的天气,不去外面的话未免有些可惜吧?”

……确实如此。

“那么、也许我是时候告辞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尼普特直起身。伊桑看着他,脸上带着些疑惑的神色;尼普特愉悦地挑起眉:“我倒是有些希望我能和你一同出去。”

“和我?”伊桑眨眨眼,“尼普特,你还在住院。”

“意思就是,我想出院。”尼普特道。这倒是大大超乎了伊桑的预料。看着他的笑容,伊桑不赞同地皱起了眉:“你还需要休息。从一名医生的角度——不管从哪方面考虑,既然现在没有值得你不得不出手的事件,那么在医院疗养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不管做何种检查,我的身体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好得差不多和完全康复是两个概念。”

“但是这就足够了。不会留下后遗症,也不会在街上走路的时候突然晕倒。提前出院并非不可行,不是吗?只要通过主治医师或者管理人员同意,我就可以离开了。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我的身体的确已经达成出院条件了。”

伊桑迟疑了一下。“莫非,”他说,“你看到我来的时候就打着这个主意?”想要提前出院的话,在巴别塔出资建造的医院,伊桑S级员工的身份加上他的职业、确实能够无往而不利。

“这只是巧合;但我的确想着这时候出院了。”尼普特笑着,“也许会给你一种我在利用你的感觉?”

“不、这倒无所谓。”伊桑说,“只是,如果我不答应呢?”

尼普特没有说话,只是轻松地笑笑。这是有把握和尽在掌控的证明;尼普特在表演魔术时总会是这种自信的表情。毫无疑问、哪怕他不来,眼前这个人也会有办法提前离开医院。伊桑不由得想起了尼普特当时在奥瑞可的举措;想来也是,尼普特就是那种只要愿意就能做到很多事情的角色。只要他愿意,离开医院根本算不上难事。唯一需要花些精力的也只是将档案修改成“已出院”——

伊桑理所当然想到了尼普特的那位小助手。尽管这家医院在系统安全防护方面下了不少功夫,但对于那个计算机天才来说,将档案修改成出院状态也并非不可能。只是、那位小助手真的会这么做吗?伊桑想着。伊桑调取过对尼普特的监视档案,自然也了解了有关卡门的事;他也见过卡门数次。卡门有多看重尼普特的健康、他是见识过的。事实上由于他的缘故、尼普特的背后留下了一道伤疤,这虽然并非他亲手所为,但责任毫无疑问在他。卡门第一次见到伊桑时,难以抑制地表现出了些许的不满和排斥。

“看起来你好像有想法了。”尼普特观察着他的神情、这么评价道。伊桑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发:“大概吧。不过你有自信让他帮你吗?”

这问题问得其实没什么意义。尼普特依旧保持着淡然而游刃有余的态度,确定地说:“我会说服他的,当然。”

当然。只要他愿意,他总能说服其他人的。这种语言与人格的魅力实在是难以抵挡,伊桑对此深有体会。

“所以,伊桑医生,介意帮我这个小忙吗?”

“虽然不符合我一贯的行事原则,不过算啦。”伊桑摊开手,脸上是“没办法啦”的苦笑表情,“比起被你不声不响地溜走,还是看着你出院比较合适吧。”

尼普特轻轻笑了。他伸出手,像是同伊桑达成了什么重要的协议一般,说:“合作愉快,伊桑先生。”

伊桑也伸出手。在握手的时候,他又听见眼前人这么说:“休假期间你有什么安排吗?我刚好打算办一场魔术展览会。”

伊桑一时间有些怔愣、忘记松手了。

“或许我能邀请你来参加?”那位魔术师道。

伊桑看见光辉在尼普特的眼中流动。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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