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06 *200(+201)追更感想。 *虽然这个结构非常俗套且恼人,但必须承认:我正是为了写最后一幕而包了整篇的饺子。
summary:他们相遇于风雪。
“义勇先生。”炭治郎轻声说。
当时是夜晚,在一切终结之后、他们正躺在病床上,身上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两人均身负重伤,一人断了右手,一人失去了左手。月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在室内洒满银辉。义勇“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义勇先生,今后准备怎么办呢?”
“……”
今后。义勇垂了垂眼睑,在内心不自觉地重复了这个词。他们终于到了可以思考“今后”的这一天。在漫长的、痛苦的战斗之后,他们终于可以躺在床上,聊起未来的话题……尽管他们失去了很多、显得非常狼狈。
很可惜的是义勇在此前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内心只有斩鬼这一个目标;明明是水柱,但火焰却在持续不断地灼烧着他的心脏,燃烧着他的灵魂。而现在——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鬼已经被斩尽,深夜再无恶魔。火焰已经开始熄灭,留在原地的只有灰烬。
他一时也回答不上来。他能干什么呢?他之后要做什么呢?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先开口的是炭治郎;也许他察觉到了义勇的走神或者为难。他看着义勇,笑着说:“我的话,今后可能会继续卖炭吧。我就是这么长大的。有时间的话我也会去看看鳞泷先生。义勇先生如果……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麻烦。”义勇说。
“不会的。”炭治郎回应道,“我和弥豆子都很喜欢义勇先生。义勇先生非常可靠。”
“……”
“当然了、义勇先生要是不愿意的话……”
炭治郎说着,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义勇看着他,沉默了近十秒,最后还是开口道:“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炭治郎先是一愣,然后由衷地笑道。“如果义勇先生能和我们一起的话,总感觉充满了勇气——”
“不对。”义勇一本正经地道。应该是反过来,他想。炭治郎总是有种能力。他总能让人生出斗志,也总能让人从某种困境中走出;炭治郎总能做到这一点。
“是对的哦。”尽管被义勇否认、炭治郎依旧温和地说,“义勇先生帮助了我很多。说起来,我还得更加郑重地对义勇先生道谢才行。一直以来都承蒙你的关照了,义勇先生。”
“没有。”
我没能关照他,义勇想。炭治郎是靠他自己的努力走到如今这一步,斩杀众鬼之鬼的,而自己只不过和他同为鬼杀队队员,拜在同一个师傅门下,传承了同一种呼吸法,和同一个敌人战斗过;更别提最后炭治郎用的是日之呼吸。炭治郎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在雪中哭泣的少年。他已经足够强大,足够沉稳——而这一切和他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
“有的。”炭治郎再次纠正义勇的说法。他转头看向义勇,而义勇在察觉到炭治郎的动作后、也转过头,对上了那双璀璨纯净的红色眼眸。
“如果当时……如果祢豆子变成鬼时没遇到义勇先生的话,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炭治郎说,“多亏了义勇先生,那时的指导和训斥真的警醒了我。之后、让我得以拜入鳞泷先生门下,在那田蜘蛛山时保护了我和祢豆子,一直着信任我们——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义勇先生。”
义勇感觉到了些许的无措。这些话实在过于直白;他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炭治郎的笑容时,原先想说的所有言语都被咽入心中。炭治郎的眼睛太过漂亮了:明亮如宝石,纯净如溪流,热烈如火焰;而他的笑有如朝阳,有种温暖而震撼的力量。
他不由回想起清晨的那一幕。尽管那一切发生在数天前,但总有种模糊的、不切实际的感受,仿佛已经过去了数年。那时他匆匆忙忙地从废墟中蹒跚走出,然后看见了那一幕。他看见初日升起,长夜破晓,在夜晚散去之时、那位少年紧握着断裂的日轮刀,跪在地面上,逆光之下,甚至连他的身影都变得虚幻。那像极了宗教中的图景,圣子在无尽黑暗中前行,点亮灯塔,唤醒太阳,迎接破晓,而后以身殉道,灵魂归于天国,唯有身躯停留在人间。那场景过于神圣和沉重了。义勇感受到某种深沉的恐惧。他走到少年的面前,缓缓跪下,握住了少年的手。他感受到了自己的颤抖。冷意开始蔓延,逐渐流向四肢百骸。明明不是冬天。明明冬天已经过去了。
而后他听见了少年细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义勇先生……”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直起身来。然后他看见少年勉强着抬起了头,看向他,强撑着、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义勇先生。”他说,“我们赢了……”
“义勇先生?”
义勇回过神来。他从回忆中脱身,眨了眨眼,发现炭治郎的表情从笑容换成了担忧的神情。
“没事吧?感觉义勇先生有些难过。”
“没事。”义勇看着他,保持着原来的表情,但语气里多了些庆幸与宽慰:“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炭治郎。”
炭治郎愣了一下,然后展开笑颜:“嗯。能够活下来真是太好了。我们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尽管非常狼狈、尽管身体不再完整,但他们终究还是活下来了。还能够见到太阳,还能够拥有明天,仅此一点就已经是希望本身。
“对了,之后鬼杀队似乎会有一场聚会,或者说庆祝吧。”炭治郎似乎刚刚想起这回事,对义勇说,“似乎是安排在两天后。”
“嗯。”
“真好啊。”
是啊,真好。终于可以毫无担忧地欢笑,开一场痛痛快快的聚会。鬼杀队的历史到那时应当会划下句点,尘归尘,土归土。在埋葬完队员们的尸身,在经历过漫长而痛苦的哀悼与祈祷后,白日终于来到。也许有人会在那时高歌一曲,有人会说些烂俗笑话,有人会痛哭失声。会有很多人在那时碰杯饮酒,少见地放纵自己,说着些不着边际的、以往不曾设想的未来,去迎接新的时代。古老的血腥童话已经落幕了。
“你还没成年。”义勇突然说。炭治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诶?”了一声。而义勇一本正经地望着他,继续说道:“还不能喝酒。”
炭治郎顿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义勇没料想到这个反应,感到些许的困惑。而炭治郎在笑了快十秒后才停下来,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说:“义勇先生果然是义勇先生啊。”
“你想喝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喜欢喝酒的。只是觉得义勇先生很有意思。而且说实话,能被义勇先生这么说,总觉得有点开心。”
“是吗?”
“是的哦。”
“哦。你高兴就好。”
义勇说道。
房间内又陷入沉默之中。两人依旧保持着对视的姿势,似乎都不觉得两个大男人躺在两张床上遥遥地看着彼此有什么问题。义勇脑海里似乎想着很多东西,似乎也没有。记忆与想象在脑内交织缠绕,最后形成了莫名的形状。然后他听见炭治郎再度开口:“义勇先生,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三年了吧?”
“嗯。”
“都已经三年了啊。”炭治郎说着,“我们可以算认识很久了呢,义勇先生!”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义勇现在仍能够回想起他们初见的那个冬天。那时仍在下雪,天地只剩下银色,山间为雪白所覆盖。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这个少年的;他的红发在山林之中宛若火焰,如此显眼、如此难以忽视。他看着求饶着的、苦痛着的、哀嚎着的人,在那一瞬间看到了自己。如果有如果,如果能如果,如果……没有如果。那一日是少年命运中的拐点,也是他命运中的拐点。发条被转动了,齿轮开始运作,某些事物被推动了。
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有两年的时间是炭治郎独自度过的。他拜于鳞泷师傅门下,在山中苦练剑术,最终通过考核。那两年时间义勇从未参与到他的生命中。义勇不断地出任务,不断地斩鬼,不断地锻炼。他们并未有过交集。直到炭治郎入队之后、他们的交往才逐渐密切起来。在蜘蛛山斩杀下弦,为炭治郎兄妹做担保,被炭治郎说服参与柱合训练,然后进入无限城。仔细想来,其实也并不久。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似乎连半年都没有。
“太短了。”义勇脱口而出。对上炭治郎带着些疑惑的眼神,他继续说,“太短了。”
他们之前的相遇和相知实在太短了。
“义勇先生……”炭治郎喃喃着,然后露出了混杂着无奈与认同的笑容:“嗯。得认识更久时间才行呢!我很喜欢呆在义勇先生身边哦。”
“我也是。”义勇看着炭治郎的眼睛,“和炭治郎在一起让我感觉很好。”
炭治郎似乎被义勇的直率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的脸明显变红了。他有些慌忙地翻过身,变回平躺的姿势。而义勇其实不是个能挑起话题的人;于是沉默又开始蔓延。
快一分钟后,炭治郎终于还是开口了。
“义勇先生。”他说,“今晚……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
数秒的寂静。
“……要是能——”
“我,死而无憾。”
炭治郎身子一僵。他转头看着义勇,对上的是义勇深沉而专注的眼神。面对着炭治郎的双眼,义勇的脸也难得地红了些许;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楚地告诉炭治郎:“我,死而无憾。”
炭治郎眨了眨眼,似乎是在分析义勇这句话的含义。义勇等了几秒钟,逐渐变得有些心虚。但姐姐当初确实是这么告诉他的……这些意味着什么,要怎么回应,应该没错才对。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炭治郎看着他,竟然忽的掉下了眼泪。义勇变得有些无措。难道他的回应真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很开心。”炭治郎说着,声音变得哽咽,“义勇先生……义勇。我真的好高兴。义勇先生,我喜欢你。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抱歉、擅自就哭了什么的……只是我真的太高兴了。”
义勇松了一口气;而随之而来的,则是蔓向四肢百骸的热流,心脏的加速跳动。他明显感知到了自己身体情况的不正常。这是他少有的激动与兴奋,但他决定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种陌生却又甘甜如梦幻的情感之中。
“我也是。”义勇回答道,“我喜欢你。……别哭,炭治郎。笑容更适合你。”
“是!”炭治郎应声道。他的脸上绽开了异常灿烂的笑容,一瞬间义勇以为自己看到了太阳。
“义勇先生——”
“义勇。”他纠正道。
“义勇!”炭治郎改口道,眼里闪着光。“义勇。”
“炭治郎。”
“义勇。你笑起来也很好看。非常帅气。”炭治郎说,“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义勇愣了一下。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嘴角的笑意。这样啊。原来他在笑吗?
“我会的。”他回答道。
炭治郎专注地看着义勇。义勇能看见他眼里细碎的、如星光般的闪耀。
“义勇。”
“嗯。”
“义勇。”
“嗯。”
“义勇先生。”
“嗯。”
“义勇。”
“嗯。”
“义勇先生。”
他凝视着义勇,用极为温和、极为郑重地语气,缓缓地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仿佛一道宣告。
“……嗯。”义勇回应道,“我们会的,炭治郎。”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旧时的担忧已不复存在,他们已经能够共度平和的一生。他们会在春日赏漫山繁花,会在夏日看万物生机,会在秋日叹树木凋零,会在冬日看雪落人间。他们会在古时旧巷穿行,会在近代长街游玩。他们会在白日结伴而行,会在夜里拥抱而眠。他们会牵手,会相拥,会亲吻。噩梦已经消逝,他们只会温柔地看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在每一个夜里共枕而眠。再平凡不过的生活,再合适不过的生活。只是这样而已。只要这样就好。只要这样就可以了。明明只要这样……
“义勇先生。下雪了。”
炭治郎说。他的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彼方。
下雪了……?
义勇听着,忽然感受到一股由灵魂最深处喷涌而出的难受。他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奇怪,为什么——?
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混沌,就像熔成胶质一般。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吗?场景突兀地开始扭曲变换,一道道光带出现而后泯灭,如同末日的荒诞景象。他仿佛坠入深海,目视无物,呼吸困难。
在无限的沉重中,唯有那一双眼睛和那一头红发如此耀眼,如此夺目。
他睁开了眼。
耳边隐约传来呜呜的声音;那想必是风声吧。寒风不断地磨炼这片大地,推拉这间房屋,乃至他甚至听到了些嘎吱嘎吱的声响。这并不常见,外面的天气想必很糟。也许外面正在下雪,无数白色的结晶在空中旋转飘扬,不知来处,没有归处;也许外面已经积起了层层白色,让世界显得有些单调与寂寞。外面大概不适合行走,旅人们应该找到暂时的居所,不再急着赶路;又或者,有谁会顶着暴风雪、匆匆忙忙地归家。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睡的。他旁边理所当然没有人在;只有他曾经躺过的地方余温。他回过头,呆呆地看了几秒天花板。最后他终于还是站了起来,在无人醒转的深夜、在无灯闪亮的黑暗中拉开了门,被风雪撞了满怀。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尽管不甚清晰,但他的确看到了月亮。那是满月。
他沉默地站着,任凭雪花拍打于身,任凭寒冷刺入骨髓。
“下雪了。”
他说。
“炭治郎。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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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真美:I 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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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而无憾:I love you, too.